嘉禾是在长业二十年,她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才明白她大概天生就不是那种情感纤细的人。

    父亲死了,她以为她会悲痛欲绝,就如同古书上说的那些孝子一样,形销骨立、食不下咽,但她从父亲的死讯传回来后就几乎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先是将赵贤妃带到了白鹭观,接下来是正式上书,请求母亲暂时迁走山海关一线的民众,接下来就是抽调大批人手,将白鹭观水泄不通的围住,同时以高价征用了几位太医署的御医和民间的医者一同为赵贤妃保胎。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父亲的音容,眼眶发酸,但往往还没来得及落下泪来,就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天子驾崩,政务由内阁暂时处置,大事经皇后与内阁共同商决。整个京城都处于戒严状态,而杜银钗早在第一时间就取得了京师的兵权,是眼下整个王朝的最高的主宰。

    嘉禾身为杜皇后的女儿,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把赵贤妃从宫里带出去,等于是在天下人面前给杜皇后难堪。因此杜皇后这段时间杜皇后陆陆续续的派出了好几拨人劝说嘉禾将赵贤妃送回去。

    来得先是坤宁宫的宦官,他们好声好气的用哄孩子的方式同嘉禾交流,希望能够说动这个年纪尚小、在他们眼中并无多少主见的公主。

    嘉禾不见他们,直接让苏徽将这些人给打发走。

    不久后来的是听命于杜皇后的朝臣,他们以皇子不可怠慢为由,希望嘉禾将贤妃送回宫中去。说万一贤妃在宫外产子,宫里来不及派人照应。见嘉禾始终拒绝交出赵贤妃,他们又疾言厉色的威胁嘉禾,说她扣住贤妃是想要挟皇子谋反。

    嘉禾心想,要是保不住这个皇子,她今后就要做皇帝了,相比起这样的命运,造反的罪名她怕什么。

    最后来劝嘉禾的是杜家的亲眷,身为嘉禾舅父的杜雍含泪走到外甥女面前,问她:“公主莫非真要置孝道于不顾么?”

    嘉禾无言以对。

    她最害怕的就是“不孝”的罪名,可是她必需走上这条与皇后对立的道路。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未来不会做皇帝,不会被臣子毒杀,夏国也不会亡,可她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一条无辜的性命被戕害。她见过失去孩子后疯癫的王嫔,不想再看见第二个如王嫔一般的女人。

    “舅父能保证,我将贤妃送回宫中之后,她与她的孩子能平安活下来么?”嘉禾问杜雍。

    一向精明的生意人在看向外甥女黑白分明的双眸时叹了口气,收敛起了往日舌灿莲花的本事,缄默不语。

    杜雍和嘉禾都算是了解杜银钗的为人,他们两个都不相信,杜银钗会有仁善之心。

    可是……

    可是这样与母亲抗争,真的好么?

    送走杜雍之后,嘉禾自己却又不可遏制的情绪低落。她怜惜要做母亲的赵贤妃,却伤了自己的母亲。今时今日她帮了贤妃,来日又能得到什么呢?

    假如贤妃真的生下皇子成为太后,她难道还能指望这对母子日后感念她的恩德,让她做个富贵平安的长公主么?

    尽管这些天赵贤妃都对嘉禾客客气气,甚至于毕恭毕敬,但嘉禾不愿信任她。

    要不然,保小去大吧。

    《汉书》之中钩弋夫人的典故又浮现在了她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