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的心愿吗?

    顺着这句话,他想起了坎德拉,想起荒唐而局促的初遇。若是回到那一天,知晓几分钟后要发生的事情,他必然整理好衣着,在那位女士出现时,彬彬有礼地向她问好。

    “日安,女士,今晚的丁香很美,不是吗?”

    而您比它们还美……他近乎无声地念叨,再普通再无趣,也好过记忆里那可笑又磕磕绊绊的自我介绍。不过,初识的日子已经远去,回忆被时间几番洗涤,为一句戏言深入米卡,神话里金发的精灵不见踪影,他的路已经走到尽头,而讨得她欢心的日子依旧遥遥无期,这个心愿——向她问好,无论如何,也不该由旁人代劳。

    “没有……”记挂着上涨的河水,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没有……离开吧……”

    “她叫什么?”耳边似乎有人温柔地询问。

    那位女士叫什么,他无缘知晓,他只知道那个精灵——或是半精灵,铂金色的头发、宝石蓝的眼睛、麦浪、晴空、阿斯迪瑞娅·埃莉诺·莱特,她叫她……

    她叫她什么?

    意识被拉扯,即将滑入黑暗的深渊,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不知他是否有幸等到黑夜过去,光从洞口坠落,让他得以看清这个女孩的容貌,直视着她的眼睛,诚恳地告诉她:谢谢您的仁慈和陪伴,生命很美好,祝愿您今后的道路都平安顺遂……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过往的记忆抓住这最后几秒飞掠过脑海,弯月、原野、羊群、酒馆、争吵、小镇、丁香……最后定格在——他想起来了,那位女士忧郁柔和的嗓音——

    “塞缇。”

    女孩后退了一步。

    几颗石子滚入河中,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双唇还保持着微张的状态,不属于她的那份记忆激烈翻涌后逐渐平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尖利的、轻柔的、粗笨的、灵巧的……呼唤、叫喊、呢喃……所有所有,最终归于同一种声音——“塞缇”。

    一声又一声。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软底鞋被浸湿,冰凉的感觉从脚掌一路传到心尖。

    灰黑色的雾气绕过她,迫不及待地扑向新鲜的血肉,须臾之间,惨白的骨架便跌落地面。魇足的雾气分散又聚合,凝成一条条沉墨似的游鱼,坠入河底。

    雨已经停了,天色逐渐明朗。

    光从头顶的洞口穿过,温柔地给洞穴着色——裸露的岩石是灰白的,岩壁上流淌着几条肉红的条纹,苔藓是鲜绿的,根系附近的岩石被水浸成了深褐。而在这些单调的颜色间,浅金如晨曦,湛蓝如海洋的发色和瞳色,便格外引人注目。

    “塞缇……”

    她撰着银币,怀表和羊皮纸地图,望着坍圮的骨架,低声喃喃。

    有一瞬间,胸口席卷过某种不知名的酸涩,如同潮水一样温柔又磅礴。她忽然有些明白传承里那句箴言了——人类的感情太充沛,太复杂,也太危险了。对于像她这样——不完全属于人的存在而言,那样丰沛多变的情感,比善恶果的诱惑还大。

    继承至人类女孩的那小部分意识蠢蠢欲动,而她确信,完全归属于自己的心绪也在怂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