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创意文学网>修真仙侠>大雍女子图鉴 > 塞翁失马焉非福
    夜幕广罩,如一张黑网遍洒云阳。早前噩耗传遍,城中处处紧闭门户,唯恐一个不慎引祸上身。宫城内外华灯齐明,昭明殿内亮如白昼,气氛凛然。殿外的內侍宫娥也都秉声凝气,不敢高声语。

    “青天朗日竟有歹人胆敢持刀行刺重臣之女,事成之后还能顺利逃走。堂堂京都如此松散无纪,周征,你作何解释!”齐佑承冷眉冷眼直视着阶下众人。诏令未发,就有人未卜先知,先发制人。且不说秘书监行事有差,堂堂未来太子妃被当街刺伤,损的是何人颜面不言而喻,而其中谁将获利也不点即明。齐佑承一一望过去,陆放得知此事大惊,心伤不曾进宫,剩下魏霄、苏远庭、陈高柏……必出自他们授意。

    周征伏地暗暗叫苦。陆霜龄傍晚遇刺,他身为云阳尹确有不可推卸之责。然而背后动机令人不敢细思。陆霜龄虽未身亡,但容颜已毁,入主东宫一事自然不了了之。他偷偷瞄了一眼,一列紫色绶带映入眼帘。自魏霄以下,陈高柏列位第二,此时不动如山。倘若陆霜龄不得入宫,最大受益者莫过于陈妙言。但是,听人提及魏霄十分不满陛下举措,有意让弋阳县主、长乐县主进宫,是他的话也未尝不可。

    “周征!”魏羽凰厉声喝道,风韵犹存的面容冷霜密布,抑制不住的怒气四散开来,令整个昭明殿越发冷凝。费尽心机说服魏霄与齐佑承,到头来竟功亏一篑。如今先机已失,倘若南朝世家之女进出宫禁,太子因此束手束脚,日后少不得又要费心思除之,实非她之愿。雍悫身为她与齐佑承独子,处境却极为尴尬。南北老臣都各怀心思,各有图谋。倒显得名正言顺的大雍继承人独木难支,真真可笑。陆放为人公允,又受众人推崇,往昔推贤荐能可谓相交满天下。以陆霜龄为太子妃,陆氏门下尽可归于太子。不过,想起崔长照之言,魏羽凰又若有所思。陆归不提,益州刺史陆回却多与南党往来……

    她尚未思虑清晰,但闻周征伏首道:“臣有罪,但请容臣戴罪立功,亲手捉拿人犯,以还陆相公道。”

    “明日捉拿不到人犯,你这个云阳尹也不必再当,直接去顾好宣阳门吧。”齐佑承横扫阶下,君威立显。

    周征原是行伍出身,闻言以头抢地连声称是,仓皇退出昭明殿。

    “至于云阳治安,关系到城中数十万百姓,众卿有何议论?”魏霄等人这才阐述己见,君臣相谈足足一个时辰,拟出多项政令,由言北楼等人行文下诏。又有前往陆府查探伤势的太医回转,特来禀报。

    “陆娘子左颊刀伤深重,臣等已留下冰肌玉露膏,但要恢复往昔只怕微乎其微。”太医院院正发白的长须抖动,一板一眼地回复在陆府见闻,言语中露出几分可惜。莫说女子,男人中爱惜容貌也不少见。当年云阳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宋瑜日日打马过市,好不逍遥快活。因堕马在前额横出一亘刀疤,便于欢舞烟花场绝迹,之后竟抑郁而终。

    “她现在如何?”抛开种种,魏羽凰对她亦极为看中。

    “陆娘子初时受惊,得知实情后反而沉稳如常。”唯有谈及侍女枉死时止不住泪流,又被叮嘱不可使伤处沾水,只得拼命咬唇忍耐,无声抽泣。陆霜龄因天家事逢难,更当体恤。

    魏羽凰叹道:“太医署派两人常驻陆家,延医用药不可怠慢。若有事即刻来报。”

    东方渐明,仿佛知有不平事,天边黯淡,乌云横陈。陆府一角仍是灯火通明,耳闻哀泣声声。

    “动作轻点……”陆霜龄嘶的一声吃痛,陆夫人连忙喝道,刚止住的泪又忍不住连珠落下。

    母亲彻夜未眠陪伴,陆霜龄心中有愧,安慰道:“母亲……”

    “快别说话。”生怕侍女服侍不周到,陆夫人含泪双眼不错地盯着。侍女手中更加小心,按照太医署叮嘱每隔两个时辰唤一次药。刀伤自眼角斜拉到耳边,皮肉割裂触目惊心。陆霜龄咬唇忍痛,唇中间泛出一道血痕,备添悲伤。

    “母亲一夜辛苦,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陆霜龄见陆夫人泪眼通红,强打起精神宽慰。陆夫人递过准备好的面纱想替她围上,陆霜龄接过攥在手中。

    陆夫人不解其意,又怕触及伤心不敢去问。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两个丫头你不用担心,你祖父吩咐过一定厚葬。”

    陆霜龄亲眼看见两人横死当场,殷红的血流了满地,周遭众人惊叫连连,回想起来仍是忍不住地浑身发抖,差一点她就命丧黄泉,多希望是噩梦一场。

    “烦劳母亲在灵前替我上香,以慰亡魂。”陆霜龄低头说道,面纱被泪打湿轻飘飘地覆住手背,掩住紧握的双手。陆夫人点头应是,再三安慰几句方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就在即将踏出门时,又闻一声“母亲”,她回首望去,灯烛摇曳下陆霜龄浅笑如初,“母亲,能活着已是女儿的幸运。”

    陆夫人泪中带笑,再忍不住夺路而走。目送她离去,陆霜龄才似泄了气一般,无力地挥退众人,一头倒在榻上闭眼思量,竭力去望去左颊的疼痛。

    怎会没有怨。

    可是祖父惊怒、父母哀叹如走马灯地呈现,她如何能怨,又怎么敢怨。太子妃之位非她本意,卷入其中非她所想。如今能抽身也算因祸得福。陆霜龄默默想着,脑海突然出现一道极淡的身影,掩映于竹绿薄雾中,飘飘渺渺似乎一阵清风就将吹散。她不由放轻了呼吸,陷入睡梦中。

    一梦了无痕,不知今夕何夕。唯有疼痛提醒着她人事皆非。侍女们不敢扰她,都隔帘站得远远的。此时见她醒了,方上前来报:“陈娘子已候多时了。”